每年的中秋节,都是东瓯的天文大潮,东瓯人将每个月农历十五的潮水称之为“大水潮”。但是这个中秋季的“大水潮”,是徐逸锦来到东瓯城这么多年来所遇到的最大的潮水。
月夜下,激荡的瓯江潮毫不客气地拍打着瓯江路的江岸,翻起的潮水时不时溅到徐逸锦的脸上、身上。但是,此刻,她无心去擦拭,因为她的心中,也如潮水一般极不平静。
如果不是邹庆放,徐逸锦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带着这么多的资金,从法国回到东瓯,除了出资建设东瓯机场外,自己会说服小女儿关山月从大学辞职,临危受命,一头扎进餐饮的行业里,而自己也成了东瓯人口中的“鞋佬”!
徐逸锦知道,不仅是因为邹庆放捅的篓子,自己的这个“鞋佬”也是被一场杭州武林门的“大火”给烧出来的。8月8日,对于谐音“发”的数字8有着谜一样偏好的东瓯人,实在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但是,有着数百年制鞋历史的东瓯,却在这一天遭遇了致命的打击,杭州市工商局联合多个部门,在杭州市闹市武林门广场,将5千多双假冒伪劣的“晨昏鞋”、“星期鞋”堆积如山,一把火将它们烧成了灰烬,而这5千双鞋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东瓯货!
骤然间,东瓯鞋成了“假冒伪劣”的代名词!这一把火,不仅烧尽了那堆积如山的东瓯鞋,也将东瓯人的诚信在全国人民面前烧得无影无踪!徐逸锦心焦如焚,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使命感,当原来的学生、后来的合伙人邹庆放坚持走欠发达地区“廉价鞋”路子的时候,她敏锐地抓住西部开发的大好时机,将公司能拿得出来的资金再加上个人投资,迅速在四川拿了地,建立了西部鞋业生产的厂房。她肩负着一个巨大的梦想:有朝一日,她将与东瓯的鞋企同行们,一定将“东瓯货”=“假冒伪劣”的定论在全国人民面前改写过来!
几年在西部的打拼,如今,一切都在朝着当初她既定的方向顺利迈进。这几年,她是多么感谢自己的爱人关中瑜和女儿关山月,他们父女俩几乎义无反顾地支持她。而当西部的鞋业生产基地稳定下来时,她更感谢的是自己的搭档——三哥关中天,因为他的一个看似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的激发,才让自己有勇气与他一起完成了“胆大包天”的飞天梦。
人生韶华已逝,这几件大事办成后,徐逸锦还有一个大计划,她打算回到东瓯再辅佐小女儿将“九仙楼”做出品牌和规模来,而教育是她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大梦想。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那是深圳的故事;1990年,老人又在浦东划了一个圈,那是上海的故事。
徐逸锦一直在想,东瓯既不靠近上海,也不靠近香港,缺乏一切看起来孕育东瓯生长的沃土。那么东瓯的故事是什么?“瓯商”?对,这几十年来,“瓯商”的创业故事是如此绚丽壮美,但是,东瓯的未来、东瓯要崛起,要从教育抓起。因此,她在东瓯最想留下来的故事,那就是一个百年树人的教育梦。
当她怀揣着这个眼看可以启动的梦想回到东瓯的时候,得到了丈夫关中瑜、三哥关中天和女儿的大力支持,但是,想不到邹庆放那里,却给她设置了一个大障碍!
回到东瓯,徐逸锦将全集团的各个项目里里外外做了一个全盘的梳理和盘点,她很快发现,邹庆放主管的“康庄”鞋业财务出现极为不正常的情况。深查下去,发现的问题更加严峻“康庄鞋业”的账务纠缠不清,极其混乱,许多“糊涂账”成了“死账”!
当徐逸锦打算和邹庆放坐下来严肃谈财务问题的时候,弟弟徐若空来电告诉了一件让徐逸锦吃惊的事情:邹庆放骗取了他80万元钱,当时说好的为徐若空筹办的贝雕工艺美术中心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徐逸锦非常恼火:你邹庆放胆子再大,也不能骗到徐若空的头上,何况集团的其他业务经营情况都非常良好,为何不能将“康庄”鞋业的困境和在管理上的漏洞所造成的问题在董事会上提出来,寻找对策和良方去解决,而不是以这种家庭作坊的小农意识去拆东墙补西墙,最后补不了的时候,再外出行骗!
徐逸锦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但是邹庆放的变化这么大,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想这是因为这她几年长期在西部全身心投入西部的建设、后来又与关中天全身心致力于“私人包航线”的重大事宜,而疏于对公司的管理和对邹庆放的监管甚至是关心,所以造成如今康庄鞋业的这个困境,她觉得问题的主要责任还在于自己。今天,她打算和邹庆放做一次深入的沟通,希望能开诚布公探讨之后,如何为康庄鞋业查漏补缺,让邹庆放分管的业务能重新纳入集团正常合理的轨道上来。但是,让徐逸锦没有想到的是,邹庆放当面向她提出来两个字:“分家”!
在徐逸锦面对滔滔瓯江、心潮难平的同时,邹庆放将自己闷头关在“十三层”的办公室里,一根一根地抽烟。此刻,他的手有点抖,他已经无数次想象当徐老师回归的那一天,自己将如何面对她。但是,今天他脱口而出的“分家”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但是,此刻,他想,这“分家”这两个字,也许是对这几年的纠结做一个最痛则快的决定吧。
对于邹庆放来说,这辈子,徐逸锦不仅只是恩师,她是再生父母,为了徐老师,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是,在邹庆放的心目中,徐老师不是人间俗人,她是仙女、是女神,在老师身边,他觉得自己只能永远仰视她,对于她的每一句话,哪怕某一次自己心中有想法,他也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老师是对的!服从!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不断地冒出来:要听自己的!这两种声音不断地在内心深处斗争,渐渐地变成战斗。每次“战斗”一打响,邹庆放都觉得自己的内心是撕裂的,但是,他在徐老师面前却没有任何表现,这让他更觉痛苦!
而这种痛苦在徐老师放手让他独立做“康庄”鞋业以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特别和那些同龄的东瓯“鞋佬”们在一起的时候,感到无比的放松。当时有人带他在一次鞋佬聚会上见到叶欣欣的时候,邹庆放还是非常别扭,因为当年在济安中学被叶欣欣赶出学校、自己在学校门口拉横幅抗议,这事还一直横在自己心中,想不到叶欣欣主动与他握手言和,邹庆放心里有点愧疚:虽然当年叶欣欣确实是个误人子弟的草包老师,但是毕竟也还是自己的老师,何况当年她才大自己两三岁,几乎是同龄人。再说撇开这些都不谈,如今,他们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在一起,何况在邹庆放和叶欣欣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主感和权力感。
但是,他没有想到为了这种所谓的“自在感”和“权力感”,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的中西部“廉价市场”最后以“血本无归”铩羽而归。他当时去洞天向徐若空要的80万,是因为觉得只有徐若空那样对财富没有多大感觉的纯粹的手艺人能静悄悄地帮他周转一下资金,而外边谁也不知道,等缓过来后一定还他,没有想到这个窟窿越拉越大,又实在没有勇气向徐老师说明情况。
那么如今,一个崭新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东瓯新城建设正在崛起,叶欣欣要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她的目标是拿下新城08号地块,建一座比瓯江路那座仰起头掉草帽的“十三层”还要高出几倍的东瓯第一新高楼!多么诱人的宏伟蓝图啊,邹庆放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叶欣欣的力邀,如果自己能在东瓯城建立第一高楼,那不是邹家祖坟冒青烟的事情吗?也罢,不再纠结,一了百了,今天离开徐老师,等自己在东瓯第一新高楼赚得钵满盆足的时候,再回来向徐老师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