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悠缓前行。
圣洁的雪山、澄净的河流和迷人的牧场,都从玻璃窗外悠缓掠过。
黄昏时分,抵达了北纬六十度的梦幻家园、哈当厄尔峡湾深处的小镇--金沙维克。沉思山水间,雪山沉静,草木深情,远处的山峦倒影入海,夕阳波光在粼粼水面上唯美晕染。
不断向路人打听着,描述着约翰曾提过的他的家乡的特征。问了五六个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约翰的工作室。
从峡湾间盘旋的青石台阶下去,一间米色原木小屋出现了。屋檐上,一层层松软的草皮掩映着门扉,散发着世外桃源的宁静与诗意,静静地小屋濡染着主人的气质。凭着直觉静姝就知道,这一定是她梦影魂牵的约翰的栖息地。
立在小木屋门口,心狠狠地跳动着。深呼吸了好几十次,终于安静了些许。
她鼓起勇气一昂首,走进了虚掩的房门。一个熟悉的瘦高的背影面窗而立,那,就是她熟悉的散发着圣洁马鞭草清香的约翰。
久违的约翰正对着窗户,为一个机器人模型披上一件不知什么材料的外衣。他的胡子似乎一直没有刮,杂草般的剪影摇晃在墙壁上。
弥漫着马鞭草清香的房间里,集成电路芯片和电路板散落一地。各种铁质支架、陀螺仪和立体照相机等等都像战壕里的重机枪,一挺挺威风凛凛地竖立着。
慢慢地走近约翰和他的机器人模型,静姝觉得自己有点窒息。然而走到跟前时,她几乎惊叫了!原来,约翰正在为机器人披上一件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绣花旗袍和碎花丝巾!那是在刚入学的第一次欢迎晚会上,静姝烁耀着东方蒙娜丽莎神韵的迷人衣着。
“约翰,约--翰—”静姝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那个胡子凌乱的剪影生硬地凝结在墙壁上。
几秒钟后,剪影突然晃动了,他猛然转过身来,望见了橘色光晕里的东方女神。接着,他的身子海啸一般,涌向了自己的东方女神。他用自己刚劲有力的翅膀,将他的女神整个儿簇拥了起来。
静姝贪婪地闻着他的马鞭草清香,两人如不可分离的峡湾和山峦,依偎出最优美贴切的弧度,抒发着玉树对沃土的深情。
“不要离开我了,好吗?不要!!”
晨光中,约翰的泪水浸湿了被褥,*的睫毛如非洲菊般微微卷翘着。粘附着浅褐色绒毛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身子。
“不离开了,我答应你。”静姝吻着非洲菊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春野小露珠。
“你知道吗?你回到中国的这些日日夜夜,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你会消失,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约翰的肢体覆盖着静姝的每一寸肌肤,生怕她在阳光里会融化。
时光如甜蜜的棉花糖,悄然溶解在爱人间如水的缠绵嬉戏中。太阳从东往西划出一个半圆,又从西向东返回一个半圆。
又一个露珠澄澈的早晨到来了,约翰终于把静姝从松软的被褥里抱起来了,他给她披上自己的亚麻睡衣,抱着她朝有着巴洛克风情的后花园走去。
约翰的后花园是静姝见过的最美的园子。远处,海水私语着对沙滩的爱恋;近处,鸟语花香诠释着爱情的甜蜜和沉醉。虽然已近北欧草木凋零时节,院里却盛开粉色的小野菊,蓝莓、圣女果仍然饱满沉甸地吊坠在秋的枝头。
约翰温柔地拾起每一颗果子,充满温情与感恩。他让静姝陪着他,为满园的花草、果树灌溉着。
很是意外地,静姝在露台上竟然看到了几个日式的小瓷杯,瓷体细腻剔透,手感温润滑腻。在每一个小茶杯的空白处,用墨灵动地绘着松竹梅的写意构图。静姝明白,这一定是出自东方工匠之手和东方瓷器炉灶的作品。
“你去过日本?”静姝掬捧了一个小瓷杯,好奇地问约翰。忽然间,她好像想起了初见约翰时,他曾问及她是否是日本女孩的事情。
“一位旧友馈赠的。”约翰轻轻地说,眼神旷远地遥望着大海。
“美丽的日本女孩吗?”静姝问着,顽皮地盯着他绒毛微卷的眼。
“是的,一位日本女孩。”约翰轻吐了一口带着马鞭草清香的气息。
“日本女孩?从没听你说起过啊?”静姝很是惊奇。
约翰没吭声,依然呆望着远方浪花起伏处。
“你们一定相爱过?那为什么不结婚?”静姝心里有了一丝醋意,她促狭地说。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肤如芙夷、樱花般娇言细语的日本女孩出入在这个宁静小屋里。
约翰站了起来,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缓缓地走回静姝身边,用微冷的身躯拥着她。
“我爱过一个日本女孩,她当时在瑞典留学。”约翰终于说话了。
“哦。”静姝沉默了,心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那,为什么你们不结婚?”待心绪调整好,静姝问。
约翰仍然沉默着。
静姝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童真无邪地弹着约翰的脸颊,很是淘气地说:“我明白了,那一定是你不能融入日本的文化,他们肯定要求你嫁到日本去,还要改姓她们家的姓,对吧?”
约翰放开了静姝,有点怅惘地望着海浪呼啸而来的沙滩。他从露台上撷取了几颗圆润的小石子,扔向了浪花渐渐汹涌的远方。他帮静姝裹好了睡衣,拥着她回到堆满机器人耗材的客厅里。
“你为什么造了模拟我的机器人?”静姝抚摸着机器人的支架。
“我怕失去深爱的你,所以想制作一个永远的你。”约翰吻着她的睫毛。
静姝望着他,好像他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她转头去看满屋的耗材,说:“你帮我介绍一下这些机器人部件好吗?”
约翰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说:“好。”
于是,他指着眼前的机器人耗材一一介绍着:“这是遥控器,这是硅胶材料,这是支架,这些是芯片----”
静姝天真地问:“为什么机器人会走路会说话呀?”
约翰说:“是啊,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我想制作的这个机器人
已经有了完整的肢体,支架上也覆盖了柔滑的皮肤材料。”
静姝说:“那会走路吗?”
约翰说:“它已具备了十二个自由度,髋关节、踝关节和膝关节都平滑完整行走自如。”
约翰还说:“本来我想继续想办法借鉴西班牙和美国科学家的方法,让这架机器人具有声音和视觉识别能力,甚至拥抱和亲吻的能力。”
静姝笑了:“那我完全可以不存在了?”
约翰拦腰抱住她:“怎么可能呢?你是你,机器是机器。哪怕有一天通过程序设计,它能表达兴奋、激动和沮丧的表情了,它还是受控于人类,它没有真正的灵魂,没有个体的波澜情感,没有源自内心的热爱与自尊。”
静姝幸福地笑了。
约翰也笑了,他深吻着她,抱着她再次沉入糖一般让人沉醉的甘甜里。